《海与陆，我与你》
依旧是标题起名的废QAQ
全文大概近3w字，是七夕给琪芽的文。
人鱼琪&渔民芽
如果观感人设ooc的话
让我先说一声对不起！然后您可以火速退出！（双手合十）
彩蛋是个人在写这篇文的碎碎念吧，和正文没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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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坠海】
夜晚山崖
引力牵引大海形成潮汐拍打在山脚的岩石，相互碰撞形成白沫后又兀自退去，露出原本被侵蚀得不成样子石块，在潮汐周而复始冲刷下，最终命运也是会被打磨成石子。
徒留岸边，还是被海水卷走成为大海里的一粟砂砾，都不由石子本身决定。
少女立于山崖，眺望着翻滚海平面后的那轮平静弯月。寂静夜色下，海面弯月散发的微光本该是黑暗中唯一的慰藉，可这丝慰藉被心情‘加工’后，显得格外凄凉，弯月的弧度似是嘲讽她的经历，她的人生。
迈步至山崖边缘，恐高带来的眩晕终究让少女本能后退半步，可理智却强迫她把后退的半步复回原地，直面眼下汹涌波涛的海浪。
生活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命运永远在捉弄人。她的父亲是本分老实的渔民，属于这个社会最低层的劳动者。今年过完的16周岁生日的她本该随父亲一起去城镇贩鱼补贴家用，可却被纨绔的贵族看上，父亲被逮捕到监狱中，贵族给父亲安置罪名是：贩卖变质食物。
雷电芽衣知道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可身为平民的她又怎么能斗过这块地区法律的制定者——贵族。家里的钱财早就为了父亲花在打点监狱里那些狱卒关系上，可想尽各种办法，她都不能把父亲从监狱里带出来，除非她答应那个纨绔的贵族。
雷电龙马入狱后，渔村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嫌恶，冷漠，逃避。深海区打鱼的船队不再带上自己，曾经和自己有说有笑的玩伴打上照面后要不往反方向离去，要不擦肩而过。
雷电芽衣最开始理解他们，她们只是怕自己殃及他们正常生活，只不过后来，雷电芽衣只是觉得好笑，好笑人怎么能这么善变？
“没什么可怕的，雷电芽衣。”深吸一口气，她下定决心道：“父亲，如果我的死亡能换回您的自由那请您原谅女儿不孝。”
她一个人没办法独自与这个固化的社会抗争，生死是选择，只不过带来的结果不同。前者是维持现状，后者是让贵族死心，换一线机会让父亲重获自由。手腕捆绑住的麻绳防止求生的本能触发，确保她死在这片大海。
后退，迈步，助跑，跳跃。
沉入大海的噗通声响，冰冷的海水漫灌进耳中，口鼻，哪怕最开始依靠本能屏住呼吸，求死之心很快压制住求生本能。张口等待是呛咸冰冷的海水和黑暗的包裹，雷电芽衣知道，当自己所剩无几的意识全部消失，死神就会来接她离开。
清醒死去，比浑噩活着更好，也更痛苦。
“唔？”
原本下沉的身体突然被一双手的力量托起，把她从冰冷刺骨的海水打捞，原本缠绕在手腕的麻绳也被突然断裂，双手得到久违的自由。
“还有意识吗？㖞！别死啊！”
声音一瞬间让她涣散的意识凝结几分，这让雷电芽衣不禁想起海风吹动家门上自己用贝壳和海螺编造出的风铃，清脆，悦耳，亲切。
只不过呛灌进身体的水没法让她回应那人的问话。
“老爸说要怎么救溺水的人来着？额，平放，头扬起，掰开嘴清除口腔的异物，然后是啥来着？啊对对对，按压腹部！”
身体得到的触感是潮松的海滩和咯手的礁石，腹部遭受外力的按压让原本积攒在身体中的水从喉咙呛咳而出。
“太好了！”喜悦？你是在为救下一个人感到高兴吗？
被海水打湿的秀发粘贴在脸上，潮湿的感觉令人难受。
下一刻被那人替她把潮湿的秀发别至两旁，温凉的手不似常人的体温，脸部传来的触感是那双手轻抚过自己的眉眼和脸庞，为其拭去水渍。
雷电芽衣低喃喃道：“为什么？”
这话她也搞不清是问那个人还是她自己
“你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有没有不舒服？”好听声音的主人不知是不懂她问话的含义还是未听清她的话语，说的答非所问。
眉眼处的水渍被那人抹干，睁眼从视线模糊到定睛望向那深色夜幕上星子时，雷电芽衣倍感凄凉，为什么她不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去死呢？
夜晚的海风总是很冷，尤其是在人被海水浸透全身后被海风吹拂下很容易感冒。
人在脆弱和无助的时候总会寻求最直接的物理接触获取安慰，即便是最简单的牵手拥抱，甚至依靠都能给予莫大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下意识靠在那人身上，不寻常的低温让雷电芽衣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接触获得真实的滑腻温凉却不断告诉她，她还活着，真切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你要救我？”之前的问话加上字句的修饰显得更为具体，不让那人答非所问或是逃避，五指深陷于潮湿的沙地，抓握中等待那人的回答，可回答的只有海风的吹拂和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未闻只言片语。
“回答我！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去死！为什么你要救我！”
突然爆发的怒吼把那人吓得浑身一颤。雷电芽衣知道她在乱发脾气，可她没办法控制此时情感的宣泄。父亲已经入狱三个月，生活上的打压，邻里的嫌恶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她的神经，还有那恶心的纨绔贵族。
她是人，活在这片陆地上的人逃不出现实的梦魇和黑暗，那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脸颊两行温热划过，热在冷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出，“我不需要你的怜悯。”雷电芽衣只觉得疲 惫。
滑润的触感逐渐远离，平望夜空的那双无神的眼眸终究收回视线，垂眸片刻后，侧头望向陆地。雷电芽衣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落在那人身上，“你走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如何给你满意的答复。”那人的声音没有因雷电芽衣无故的发怒而染上委屈，反而充满歉意，像是不能给她这份问话答案而感到抱歉。
“明天下午你来这里，我给你的答案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相信我。”
相信？听到这两个字后雷电芽衣嘴角不禁扯出一抹惨笑，她还能去相信别人吗？
“外面冷，你要早点回去注意身体。”笨拙话语安慰在雷电芽衣耳中听来是如此无用。
那人默默注视着她救上来的少女，眉头微蹩后便退回海中，规律的海浪突然被较大的拍水声响打乱节奏，不过持续时间并不长。
海水的冷已经抽空雷电芽衣全部气力，掌心抓握攥拳的沙土终是无力松开。跌撞爬起，一眼望向这片未夺走她性命的大海，步履瞒珊向居所走去。
人下定决心求死，上天却开了个玩笑让她活着。雷电芽衣没有胆量再去死，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回 来的人都不想再体验那种滋味。
活着，哪怕痛苦也要活下去。
深海人鱼宫殿
海洋的神秘是目前陆地上人类无法征服的文明和延伸的领域，水压更为海洋文明提供天然屏障。荧蓝色的珊瑚散发光芒散落在漆黑的深海，如引路人般照亮着海洋族群回家的路，鱼尾奋力一拍穿过山洞缝隙，豁然开朗的光景是珊瑚与巨大贝壳错落建成的海底城市。
“琪亚娜，你跑哪儿去了？”
“二姐？”刚从外面回来就撞见自家二姐，身为最小的幺妹，琪亚娜知道自己偷跑带来全家出动寻找自己的后果，心虚道：“你怎么在这儿？”
幽兰黛尔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家小妹，疲惫道：“你先别管我在不在这儿，先回答我问题，这次又是怎么出去的？”
“唔。”鱼尾扫水，琪亚娜抗拒回答。
幽兰黛尔没办法做到完全狠心训斥她，有些东西攥得越紧反而越容易失去，“我，西琳已经和老爸老妈商量了你出去的事儿。”
“那爸妈同意了吗？”原本不情愿回答的表情瞬间因这句话改变，琪亚娜两眼放光般看向幽兰黛尔。
“听我说完。”果然还是这件事最吸引她，幽兰黛尔颇感无奈道：“爸妈同意了，但有前提。”
“嗯嗯。”乖巧点头的模样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姐你说，我听着呢！”
“总之还是人类那些事儿，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暴露身份遭受生命危险的话一定要想方法逃回海里。”
幽兰黛尔并非不愿相信人类里有好人，只不过好人终究属于少数。老爸，丽塔还有贝拉他们就是是少数的好人，可好人就被陆地上的人类排挤，又因为和她们人鱼有联系，历经捕杀后才来到深海。退一万步说，就算琪亚娜不与多数人类产生联系，可万一被人类发现后进行捕杀，身为姐姐的她还是担心。
“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担心。”
话虽如此，但从琪亚娜语气兴奋程度看，幽兰黛尔觉得她完全没把自己的叮嘱放心上，不放心道：“如果真的被抓住，就引导他们来深海，然后你用‘声音’告诉我们你的位置，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姐。”琪亚娜连连点头，“对了，等会儿能和姐一起说会话吗？我有问题想问。”
“等我告诉爸妈你回来后我们再谈，好吗？”为了找琪亚娜，全家可是都出动了，连睡觉最早的大姐西琳都拉着贝拉出去，要不是宫殿里需要一个人，丽塔恐怕也要被幽兰黛尔拉着一起找淘气的幺妹， “回去记得道歉。”
“嗯嗯！”
【 月作陪 】
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珠。
作为人类进化的分支，深海居住的她们以长生和财宝闻名。这两个点就足以遭受人类的捕杀，又因出众的外貌被贵族捕捉豢养，只可惜人鱼离开海洋时间过长，无法用双腿适应陆地生活时，死亡就会在带走她们。
坐在庞大粉色贝壳边缘，尾巴拍甩动作像极人类在无聊时回荡双腿，琪亚娜发空似地仰望海面，夜空的景色经过海水的过滤呈现眼前早就模糊不堪。
感知到身后水遭受拍打产生熟悉波动，琪亚娜就知道来的人是幽兰黛尔，“姐，丽塔姐怎么样了，适应的还行吗？”
幽兰黛尔抬手揉了揉琪亚娜的头，温和道：“别担心，丽塔现在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最终是选择回到陆地生活，还是留在海洋都是她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那姐岂不是很亏？”琪亚娜双手撑脸道：“老妈和老爸是这样，大姐和贝拉是这样，就连你也是这样，爱情真的有你说的这么玄幻吗？哎呦，疼疼疼！姐，你干嘛打我啊！”
指节弹打在额头的力度不大不小，没琪亚娜表现的这么夸张，幽兰黛尔笑道：“感情这东西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强求不来，我现在跟你说也没用。”
琪亚娜气鼓道：“姐总是这样，不想和我说我才什么都不知道啊！再给我说一点吗，至少讲讲姐和丽塔姐是怎么认识的，或者姐是怎么发现自己对丽塔姐有感情的。”
“少来。”幽兰黛尔笑道：“感情和记忆是自私的，不是谈论的资本，不要好奇。”
“唔~。”
“咳，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吗？”幽兰黛尔转移话题道：“再不问的话，我就回去陪丽塔。”
“姐你先别走，让我组织一下语言，马上。”这么一提醒琪亚娜才想起正事来，“姐，你认为人类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选择自杀死亡呢？大概是那种把自己双手被绳子之类的东西绑着，压制求生欲清醒死亡那种。”说到最后琪亚娜还用手比划。
当时她是在山崖那处看月，水面突然传来巨大波动吓她一跳，在内心正义感的驱使下把本想死亡的人救起，得到的不是感谢而是愤怒。
老爸经常对她们说要好好活下去，活着难道不好吗？
这个问题倒一时难住幽兰黛尔，她托捏下巴斟酌道：“这个，我也不好分析人类这种行为，不过丽塔和贝拉都说过陆地阶级太过分明，恃强凌弱，阶级压迫，霸凌之类都是在陆地社会常见发生的现象，她们一心求死的话，那大概是身心都无法得到满足吧，吃不饱饭，没有依靠，独自一人面对并承受着来自世界的恶意。”
琪亚娜在水中看到了溺水之人的模样，在她印象里那人的容貌绝对能和妈妈还有姐姐们并列。
听自家二姐一席话后，琪亚娜只觉得那人有些可怜。
“姐，你说我能帮她吗？”
“我不建议你和人类产生交集，这样做会不会毁了她们的生活不说，连你也会有性命危险。”话虽如此，幽兰黛尔也知道琪亚娜听不进去自己讲的这些，只得告诫道：“别和太多陆地上的人类产生交集，哪怕只是一个也要注意分寸，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唔，姐，那如何劝导人活下来啊？”
“以诚待人。”幽兰黛尔想了想，又道：“别说‘活下去’这三个字刺激她，求死之人最不想听到的字眼就是‘活’。”
海边房屋
不大不小的住处勉强能够遮风挡雨，枫红色砖瓦砌成的壁炉里，昨夜扔进去的柴木早在火的灼烧 下化为焦炭，屋内提供热能驱散寒意。
温水冲身，又强迫喝下一大碗热姜汤，可在海风作用下，还是遭受到风寒。雷电芽衣只觉得浑身仿佛被人揍了一顿，连挪动一根手指的气力都没有，喉咙干涩带来的撕裂般疼痛止不住让她发出‘嚯嚯’咳嗽。
侧身蜷缩，雷电芽衣只得采取人类最常用的睡眠恢复气力。
她为什么要这么痛苦的活着？
“♪ ♩~♫ ♬~♪♪ ♩”
意识身处于黑暗中被寒意灼痛神经，突然听到的歌声如一泓清泉流入脑海，包裹着灼痛下的神经降温安抚。
谁的声音？
“♫ ♪ ♬♪”
突突跳动的燥意被温润的歌声抚平，沉入黑暗的意识不再承受灼痛归于平和，拧在一起的眉头也得以舒缓。雷电芽衣有一种错觉，错觉到这首无名歌声的主人是在安慰自己，错觉到还有人会在乎自己。
胡乱的思绪终究败给身体的疲惫，没办法思考太多，她只知道这次沉入梦乡比起前一晚要轻松许多。
歌声没有停歇，意识沉入梦乡前一刻，歌声一直持续。
“唔。”久眠恢复气力的清醒，头脑第一感觉不是昏沉反而是异常舒服的清爽，肚子传来饥饿，侧头望向窗外的光景无不告诉雷电芽衣：你从昨晚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默不作声起床，悬于房梁的绳索把白锅勾住，维持稳定后。水煮沸下入白米熬熟，寡淡无味的白粥竟被雷电芽衣尝出一丝苦涩。一个人就餐时间并不长，雷电芽衣知道，她没办法再去死，那就只能在这个世道下继续苟活。
“还是出去走走吧。”一个人在封闭空间内总是会心情烦闷，她和父亲住的偏僻，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愿意来这儿碰‘晦气’。
海岸礁石
柔软松细的沙土携着一天的余温刺激着脚掌，夕阳的海风比起夜晚更多的是凉爽的吹拂和包容， 昨天自己跌撞回家的脚印还未被海浪和风掩埋，不知怎地，雷电芽衣向脚印的方向行去。
......
“明天下午你来这里，我给你的答案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相信我。”
......
“我怎么会想起她的话？”雷电芽衣没看昨天救下自己的究竟是何人，回去本想就断了联系不再交集，可那人的话语却始终在她的耳边回响，让她妥协，“去看看吧，也不一定会遇到。”
那人把自己救上来的地方在一块礁石附近，环视四周，雷电芽衣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迹，“看来只是说说而已，我竟然把这话当真了。”
温热的礁石还未被夕阳带走余下的温度，抱膝靠坐下来，雷电芽衣平视着起伏着碎银的海面，静默垂下双眸。
夕阳把大海染成暖意的橙黄，看上去美好又梦幻，这份美属于别人，唯独不属于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风铃般清脆的声音瞬间止住愁伤的思绪，抬眸看向声音的主人时，雷电芽衣不禁被她的容貌弄得一愣，“你？”
初雪般洁白的长发因为没有束缚被海水弄得湿漉漉披散在肩，灵动澈蓝的瞳眸不禁让雷电芽衣想起正午无云的天空，翘挺的鼻尖和弯弯的眉眼，光是看上去就给人一种阳光般温暖。白里透红的肌肤和被水蒙上平添几分易碎脆弱。
无意瞟到她的侧腹，蓝白的鳞片瞬间让雷电芽衣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昨天救下自己的不是人，而是人鱼，海洋的精灵。
“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我叫琪亚娜，琪亚娜·卡斯兰娜，是昨天你救你的，人吧？”说到最后琪亚娜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起来，人鱼应该算人……吧？
怀中的物品则是顺着海浪推放在沙滩，推放在雷电芽衣面前，琪亚娜挠头解释道：“回去拿这些东西耽误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
“也......没等多久。”突然有些说不出对她愤怒的话，从她身上目光移落到海滩上她推来的物品时，雷电芽衣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拇指指节大小色泽光亮且又饱满的珍珠，还有手掌大小精美的红色珊瑚以及漂亮罕见的贝壳，后两者姑且不谈，单就谈论那指节大小的珍珠，拿去城镇换钱也能换到天价。
雷电芽衣眸色被这些物品刺得木然下沉几分，冷硬道：“你这么做是在可怜我吗？”
“嗯。”不假思索的回应倒是把本该怔住的对象互换，琪亚娜抓了抓头，努力组织语言道：“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呃，就是，我老爸说死亡是件很痛苦的一件事，我不是很能明白那种感觉，总之我不希望你痛苦！虽然我们这才第二次见面，这么说乍一听有点儿怪。”哪怕话语急切，她也分毫未移动望向自己真诚的视线。
“昨天在水下，我把绑在你手腕上的麻绳割破后，你也想拼命向上抓住什么，我想你也是不想死的。”
琪亚娜的这句话倒让雷电芽衣觉得有些好笑，“那是我求生的本能，我想死，不过是本能救了我。”
“本能也不想让你死！”琪亚娜迅速补充着，又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帮你什么忙，你要是需要海里的东西就告诉我，我一定能给你找到。”
赤诚的目光过于纯粹，雷电芽衣相信任何人与琪亚娜对视，隐藏在心底还未宣之于口的揣测都会化为不齿与羞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避开目光，她想别过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维持之前冷硬的语气已不可能。
“一定要回答吗？”
点头，给我一个答案吧，哪怕是随口胡诌的欺骗也好。
“大概是被美貌所吸引了吧？”
.......好吧，这个答案在雷电芽衣意料外。
可最令她意外的是琪亚娜认真回忆，磕绊道：“有个词怎么说，香什么殒？”
“香消玉殒。”
“对，就是这个！我不想让你香消玉殒！”
琪亚娜是个很具有感染力的人，至少雷电芽衣是这么认为。
琪亚娜道：“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那重要吗？”论容貌，琪亚娜完全不输自己。长时间在生活中遭遇的霸凌以及遭受别人指责的闲话，还是没办法让她再对人敞开心扉，即便琪亚娜的话听起来不像欺骗，可万一呢？
“当然很重要！”高昂的声线再次把乱成线团的悲伤立刻扯开，琪亚娜认真掰开手指，数道：“你看啊，你是我救下来的人，也是我第一个在陆地上认识的人，可能还是我的第一个陆地朋友，所以你的名字当然对我很重要。”
“这是什么逻辑？”雷电芽衣承认，这是父亲入狱之后第一次笑，没什么高兴的事，纯粹是被琪亚娜逗笑，“你是人鱼，我是人类，就不怕我伤害你吗？”
“怕，可你会吗？”琪亚娜毫不犹豫说。
夕阳最终在海面留下尖尖一角，带走最后一片火烧云，淡紫色如薰衣草般的穹空被荧绿星子点亮，错开的视线重新移正，最后的疑虑也被她的问话打消，“不会。”
有过这段时期的经历，雷电芽衣自知今后很难想再去融入人类的社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我叫雷电芽衣，谢谢你救了我琪亚娜。”
‘咕噜~。’
肚子发出的叫声把欲要出口的话语打断，琪亚娜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吃晚饭，芽衣你饿不饿啊？我去抓鱼，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嗯。”
顺口而出的亲昵称谓并未让雷电芽衣感到反感，或者说，很久没听见别人叫自己名字。
转身露出鱼尾拍打海面后沉入汪洋，哪怕只有一瞬，被打上水光的蓝白鳞片也依旧带给她震撼之美，雷电芽衣呢喃道：“你从没打算对我隐瞒身份啊，琪亚娜。”
【 两相依 】
琪亚娜抓鱼速度很快，这期间雷电芽衣也从家里抱了些柴火，她捉完鱼时正好自己也抱着柴火刚好出现在那人的视线里。
琪亚娜不解道：“芽衣抱着木头是干什么用的啊？”
“用火烤。”雷电芽衣想了想问：“琪亚娜有吃过烤鱼吗？”
琪亚娜认真想了想，摇头，“我知道鱼除了生吃外还有其他做法，不过一直都在海里很难用到火。”
“那就请琪亚娜等一等吧。”
“嗯。”
小刀刮剃鱼鳞，剔除的内脏被堆放一旁干燥的沙土等待掩埋，处理鱼的过程中琪亚娜也不好出声打扰，默默盯着雷电芽衣的侧颜，这是她结交的第一个人类朋友，也是不会在意自己身份的人类。
木柴堆放在干燥的沙地上被火苗引燃，鱼清理干净后已经被削除树皮的树枝穿好插放在周围静静烤制。明亮的光总会吸引生物，琪亚娜也不例外，只不过碍于幻化鱼尾，她还没学会用脚走路，而且陆上的人都会穿衣服吧，自己裸着是不是太不雅了？
海与陆的距离分割的是土地覆盖程度，她们的距离咫尺天涯。
“琪亚娜，你们人鱼是不是能把双腿幻化成人类的腿啊？”海里的她距自己太远，这份距离感让雷电芽衣不习惯，“如果琪亚娜不想的话也不要勉强。”
“不是的芽衣。”琪亚娜道：“能幻化是能幻化的，不过我还不会人类的走路，而且不能离开海洋太久，呃......最重要的是我幻化双腿的话，是，光着，没衣服穿。”
“那我帮琪亚娜解决衣服问题，琪亚娜能上岸坐在这儿陪我吗？就在这儿，不走远。”
“嗯。”
傍海而生的渔民没有华丽的服饰，短衫短衣就是为了更好的捕鱼而生，不过原本亚麻编织成的短衫穿在琪亚娜身上倒有几分差异美，就像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突然体验生活来了？好吧，某种程度上说，琪亚娜不算人。
不会走路那就学，这才有了以下一幕。
鱼尾幻化成双腿，即使脚踩细软的白沙，琪亚娜依旧不习惯用双腿走路，脚掌疼痛带来的酸软，倒没有童话书那里描写刀尖起舞那么夸张，就只是下肢使不上力。如果不是雷电芽衣在身前把扶自己的双手，牵引自己一步步走路恐怕她早就逃回海里。
雷电芽衣注意到琪亚娜的神色，不禁想起父亲小时候讲起关于人鱼童话，喝下女巫药水的人鱼变出双腿，行走在陆地上如在刀尖起舞，“琪亚娜走路感觉很痛苦吗？”
“如果芽衣是说童话书里那种描写，那太过夸张啦~。”琪亚娜扬起微笑道：“就是感觉下肢有力气使不出来，不过我已经能走几步，不信的话，芽衣可以试着站远一点。”
十步远是第一次尝试走路的距离。
人初学走路总是会设定一个目标支撑前进，孩童走路的目标是亲人，而琪亚娜的目标是十步远的雷电芽衣。
回忆着芽衣说的技巧，抬腿，迈步，动作虽慢但每一步都坚实地落在地面，其中几步虽踉跄但好在都及时调整过来没有摔倒，她们之间的距离还有一步。
“琪亚娜！”
海风的些许嘈杂掩盖不了一步之遥的人儿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琪亚娜看见，她张开双臂等待自己，那自己又怎会让她久等？
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她携海水的咸伸手拥住被人间遗弃的一缕风，披散在肩的白发早已被束成同款的高马尾，黑与白的交互，真实的拥触和怀中人儿雀跃的声音一瞬间竟让雷电芽衣有些热泪盈眶，“我成功了芽衣！”
“很棒。”都说人要为自己而活，把活的念头寄托在他人身上是可笑，愚蠢，不过蠢就蠢吧，至少现在让我想把这份念头寄放在你的身上：我想活着，为了每天能看见你，也为了父亲。
金黄酥脆的烤鱼，光是看着模样，闻着鱼油的香气就忍不住让人食指大动起来，以至于在雷电芽衣递给自己第一条烤鱼时，琪亚娜直接咬了一口下去，咀嚼过程中好几次都咬到舌头。
“慢慢吃，还有很多呢。”她两眼放光的可爱和欣喜的表情都被雷电芽衣尽收眼中，她们种族不同但此时却相坐一起，“好吃吗？”
琪亚娜忙不迭的点头，满嘴的油花还有零星的鱼肉粘在嘴角，活像一只小猫儿，吞咽下嘴中的一口鱼肉道：“这是我我这辈子为止吃到过最好吃的鱼！”她不会评价的语气表达喜欢，好吃就是好吃，最简单的言语配上动作就是回答，“芽衣怎么不吃啊？”
雷电芽衣解释道：“我饭量小一条就够了，剩下的鱼都是琪亚娜的。”手中的那串烤鱼，酥脆的油花和香甜的鱼肉在舌尖绽放的一瞬间，她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今天因一个人心情辗转都太快了。
8条鱼，琪亚娜一人就吃了7条。
拍着平坦的小腹，被烤鱼眷顾的味蕾忍不住让琪亚娜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呼哈~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满足的一顿饭了。”
最后一块木柴丢进火堆燃烧旺盛，雷电芽衣侧头道：“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这顿饭怎么能轻易下结论？”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琪亚娜转了转眼珠，说道：“姐姐和我说，物品的价值是由人来赋予，所以这次烤鱼对我有很大的意义，呃......大概就是作为朋友间的第一顿饭，我很满足！”
雷电芽衣略微苦涩地笑了笑，宽慰道：“琪亚娜还会有许多陆地朋友的。”
“不会的。”琪亚娜摇头，直白道：“我不想再和芽衣以外的人交朋友了，尤其是陆地上的其他人类。”
需要承认的是，在听到琪亚娜说不交除她之外的朋友，雷电芽衣是感到欣喜，但欣喜不能表现出来，“琪亚娜的性格很招人喜欢，而且我看出你也是愿意交朋友的性格啊。”
“芽衣，我是人鱼不是人类。”琪亚娜顿了顿，眸色微沉似乎回忆起伤心的事儿来，道：“人类有一句话，叫‘非我族异类者必除’，我的家人，父母，两位姐姐以及她们的伴侣都遭受人类的迫害，我没办法说恨人类这个族群，但对于伤害我家人的那些我不会原谅。如果广泛交友，我会不会遭到人类捕杀不说，我最怕的是会害了那些真心把我当成朋友的人，例如芽衣。”
火光映着白发少女的侧颜，或许是习惯她给自己带来的微笑和阳光，现在突然表露出的脆弱却令人感到怜惜，想要呵护。
“哎呀~，好像和芽衣聊了不开心的事，我和芽衣说这个干嘛。”
“可以说的哦。”胳膊相碰，人鱼的低温在接触温暖的一瞬就会不自觉想去靠拢，雷电芽衣伸出手，把琪亚娜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她扯出的笑容太勉强了，“只要琪亚娜认为能对我说的话，我都会认真听的，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琪亚娜想知道的一切。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人一旦有了目标，坦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回去追逐努力，雷电芽衣就是如此。
琪亚娜眨了眨眼，“是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吗？”
“当然。”
朋友间的相处方式很简单，以真心换真心。孩童间的交友就是为了开心，付出真心的交友是很困难，但对于她们二人而言没有太多顾虑。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人鱼是长生种，海里真的有财宝吗？”
“关于人类记载人鱼的书籍大多所言非虚，不过童话书那些说什么喝女巫药汤才能让鱼尾变成双腿，行走在陆地像是走在刀尖上，就纯粹是杜撰和夸张啦。”
没有木柴再为篝火增添燃料，火光终于在漫漫的长夜逐渐消泯，琪亚娜也觉得自己身体在呼唤自己该回到海里，“芽衣，我先回去了。这个海螺给你，只要芽衣来海边吹响它，我就能循着声音找到你，只要芽衣需要我，我一定来。”
蓝白色螺旋纹络的海螺递给雷电芽衣，琪亚娜起身在礁石后更换完衣服，短衫叠好推还给那人儿，径直走入海中。
“琪亚娜！”
海水浸没半身，回归海洋的凉爽还是一扫陆地的干燥疲惫。岸上人儿的呼唤促使她转过身静默注视着她，就像回到起点，也并非起点。
喊出名字后是良久的无言，琪亚娜率先道：“夜晚的海风很冷，芽衣快带着东西回去吧，我相信芽衣一定会救出你的父亲，你们也一定会团聚！我等着芽衣好消息。”
“我会的。”雷电芽衣紧握那枚海螺，朝琪亚娜方向喊道：“谢谢你！”
【 风呼啸 】
小型装饰的珊瑚和贝壳自制成的风铃得到了城镇中很多中产家庭的喜欢，这一周卖手工饰品收入得到的收入足以抵得上以前一个月卖鱼带来的收入。
至于珍珠，雷电芽衣并没有选择直接和珊瑚贝壳风铃一起摆在台面上去卖，而是磨成珍珠粉卖到一家药铺里，她知道会少赚很多钱，但目前自己只要不招摇就好。
雷电芽衣也去监狱探望过雷电龙马，囚禁让父亲变得憔悴许多，可此那双紫色的眼眸没失去半分生活的光彩，当时见面她还是没忍住，在父亲面前垂泣，搞得父亲还要安慰自己。
“芽衣，如果那个贵族还是纠缠你的话，听父亲一句话，走吧，离开这座城镇越远就好。”
“那您怎么办？”雷电芽衣急切道：“您不能保证在我离开后贵族到底是会放了您还是继续囚禁您，我不能冒这个险。”
小臂粗壮的木制栏栅隔绝父女，雷电龙马伸出手揉了揉雷电芽衣的头，认真道：“父亲是个没用的人，保护不了你的母亲，如果你再出什么事，我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芽衣，孩子终归是要离开父母，只不过现在对你来说到来的太早。”
雷电芽衣复杂道：“您别这么说父亲，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想方法带您出来。”
见自己女儿执拗，雷电龙马也不好再说其他话语，只道：“注意安全。”
目前那个贵族还算得上‘彬彬有礼’没有强迫雷电芽衣，只是以软禁她父亲为要挟。
可这种僵持的局面终会被打破。
从监狱离开后，和那位贵族打上照面，雷电芽衣面不改色绕开他，可身后贵族那轻浮惹人恼怒的声音着实令他感到火大。
“芽衣小姐，我还有耐心没对您父亲下手，希望您不要把我最后的耐心磨尽。”
贵族对雷电芽衣感兴趣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还有不肯从他的倔脾气。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往往要什么有什么，对雷电芽衣也好比吃惯山珍海味突然想吃一口馒头咸菜，图个新鲜。
没有沉默和逃离，雷电芽衣面不改色转过身直视贵族，平静道：“您说话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我只是傍海而生的渔民不是什么小姐；第二，就算您拿我的父亲威胁我我也不会屈服，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永远别想得到我这个人。”
“你敢！”贵族一向以完美著称的面具此时终于出现一道裂隙，“雷电芽衣，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锐利的小刀不知从哪儿拿出，雷电芽衣直接架在自己脖颈大动脉上，冷硬道：“那您大可以试试 我敢不敢这么做。”
贵族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几日不见的渔家少女，软弱被锋芒取代，不过那又如何？他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贵族沉声道：“我目前不会伤害你父亲，你最好乞求他能在监狱活下来。”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折磨。
“如果我知道父亲身上哪儿有一处伤，我就会在自己身上予以同样的伤痕，包括脸。”一味退让什么都得不到，只是案板上任人刀俎的鱼肉，那鱼都上案板了，为什么不多扑腾两下给手握刀俎的人难堪？“我说到做到。”
扒开围观的人群，雷电芽衣不想在此地多呆一秒，贵族的侍从也大喝让人群离去，没有热闹看的人自然也不想在此多呆。
“派两个便衣悄悄尾随她，看看她都和什么人接触过。”珊瑚多生长于深海，哪怕是用来装饰的小珊瑚也不是她这一个普通人能够得到。
贵族目光紧盯雷电芽衣离去方向，哪怕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也未改变他眼中一分一厘的锐利与狠辣，或者说这才是贵族的本性，彬彬有礼只是他戴在脸上面具，“我倒要看看你背后是什么人在帮你。”
阅历和年龄带来的生活经验差距依旧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门扉，无论雷电芽衣如何对自己狠，在计算人心这一方面比不上老奸巨猾的贵族。
海岸礁石
海螺吹响不久，一道波纹从不远处荡漾开，迅速向海岸游来，许是一周没见的惦念让琪亚娜幻化出双腿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跌撞跑到雷电芽衣面前抱住她。
琪亚娜身上海盐的咸味让雷电芽衣倍感安心，拥抱是最简单的问候，可对雷电芽衣来说显得尤为奢侈，“抱歉，这些天一直在忙，这么久才找你。”
“唔啊~毕竟芽衣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我还以为芽衣把我忘了呢。”
“不会的。”被人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弥足珍贵，雷电芽衣拍了拍琪亚娜的侧腹笑道：“把衣服穿上吧，我在城镇买了些点心，琪亚娜来尝尝吧。”
“好唉！”
接过之前穿的那套衣装，琪亚娜在礁石另一侧换衣服时，雷电芽衣则是若有所思看着刚才拍在琪亚娜侧腹上的手，又滑又嫩的肌肤，收手后的指肚隐约摸到她侧腰鳞片的纹络……特别的手感。
琪亚娜还是第一次看见点心，精致小巧，像极海底用来观赏的艺术品，类似珊瑚，贝壳这样的装饰，不过区别于他们散发出的甜味让她强忍着咽了咽口水。
唔，这么好看的食物，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好难选择！
“琪亚娜，张嘴。”
身体接收到声音的信号后，下意识遵循乖乖张嘴，得到的是一块点心被眼前人儿推入口中，食指抵放于唇，让她除去咀嚼外暂时不能说话。
哪怕相处只有几天，雷电芽衣猜不到琪亚娜写在脸上的心思，那她这个朋友当的有点失职，“点心就是用来吃的，别不好意思，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琪亚娜给自己买的点心哦。”
酥脆感，舌尖弥漫着醇香的甜，瞬间两眼放光加速咀嚼，抵在她唇上的食指也放下。
“好吃哎！”琪亚娜迅速拿起另一块点心递到雷电芽衣面前，“不能光我一个人吃，芽衣也要。”
自撩起垂落在耳边的几缕秀发别至耳后，缓缓俯身低头咬住琪亚娜递来的点心，牙齿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她似乎颤抖了一下？
“很甜。”这甜不知是形容食物还是形容心情。
比起应付突然上门来找她的那群熟悉的陌生人，雷电芽衣还是更喜欢和琪亚娜像这样待在一起，安静享用点心，然后躺在沙滩上，吹着海风，看着天边远去的夕阳，一言一语搭着话聊天。
“芽衣有想过救出你的父亲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目标目前太遥远了。”雷电芽衣笑了笑，无奈道：“现在只要父亲没事我就很知足。”贵族不想，她一个人又谈何救出雷电龙马？
琪亚娜用头轻蹭了蹭雷电芽衣的肩膀，嘟囔道：“芽衣就说一说吗，未来是可以值得期盼，而且我也好想听芽衣讲一些人类的故事，好不好嘛~。”
“你呀。”叹息并非无奈而是宠溺，雷电芽衣望着天边，半眯着眼睛畅想道：“大概是每天卖完东西后可以去城镇的一家小书店偷得半日时光，或者用攒来的一些零钱买一本心仪的小说，我记忆中城镇里有一位奶奶会做很好吃的梨子糖，以前卖完鱼就会拉着父亲故意从那位奶奶那里路过买一些，夏天还有好看又热闹的庆典，商贩会兜售很多奇珍异物，但价格都挺贵的，不过对我来说只要能看一看就很满足了。”
“听着真好。”
雷电芽衣又道：“琪亚娜呢？如果我父亲回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只要芽衣想见我就吹响海螺，无论多远我都会来到你身边。”
“那琪亚娜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这话可把琪亚娜问住了，居住在深海这些年好像除了陪在家人的身边，自己也没有什么想做和要做的事，不过肯定不能这么回答。
思忖片刻后，琪亚娜目光落在雷电芽衣身上，轻声道：“那等我能适应陆地一段时间后我就陪芽衣，和芽衣一起去做你想做的事，看书，吃梨子糖，逛庆典什么的。”
这话出口后，琪亚娜才意识到话语中似乎包含些许暧昧，急忙摆手解释道：“我，我就是不知道人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就想和你一起了解，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陪着芽衣，我......”说到最后底气就越是不足，这话解释的倒有欲盖弥彰意味。
她的话语让自己的心燃起暖意，活着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雷电芽衣伸出小指，微笑道：“这可是琪亚娜说的，我们打勾约定。”
“嗯。”虽然不知道打勾约定是什么意思，但琪亚娜还是模仿着她的动作，小指轻勾。
“谁食言谁变小狗。”
夜色渐沉，柴火也被二人收集，摞放在之前余烬上点燃。
黑夜总是会包容人的脆弱，刚才虽然打好约定，可那份约定也不知未来何时才能兑现，目前还是要过好当下。
今天在监牢里探望父亲，雷电芽衣不禁会想起父亲说离开这个城镇的建议，“琪亚娜希望我离开这里吗？”
这话的问法直接让琪亚娜吓了个激灵，急忙道：“芽衣，你不是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不会再轻易死吗？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跟我说说，我会努力帮芽衣！”
“琪亚娜这是想哪儿去了？”诚是没想到琪亚娜会对自己的问话表现出这么大的反应，雷电芽衣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或许该换种问法比较合适，哭笑不得道：“不是死亡，是物理上的离开，离开这座城镇的离开。”
悬着的心瞬间落地，琪亚娜歪头不解道：“芽衣不喜欢这座城镇？”
“这得看如何定义喜欢。”干脆坐直身体，雷电芽衣声音略显怅然道：“我的父母在这儿生活有了我，这是我扎根的土地，说没有一丝感情是假的，至少在这儿和家人，和你的记忆是我迄今为止最珍贵的宝物。”
“那芽衣为什么还要走？”
“被这个社会逼迫吧。”
落寞的笑容和她眼底突然泛起的悲伤不禁让琪亚娜感到心脏一阵收缩。琪亚娜不明白雷电芽衣这句话的意思，但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出声，等她说完。
“琪亚娜，你认为我美吗？”
“当然。”琪亚娜不假思索道：“芽衣是我目前见过最美的人类之一。”为什么加上之一？这就要问姐姐们。
“是啊，就是琪亚娜认为的这种美，我才遭到逼迫。”她是唯一值得自己坦露真心的朋友，有些话埋在心底太久也是会感到压抑，她想说给琪亚娜听，“这里是一位贵族的封地，他是这里规则的书写者……我应该能用‘图谋不轨’这四个字来形容那位贵族。他看上了我，就像看上心仪的宝石。他不喜欢我，也不会爱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他。拒绝他邀请后，他就用权利限制我父亲的人身自由。自那以后他放出消息和威胁，切断了我与周围人的联系。”
叙述过去无异于亲手撕开结痂的旧疤，再次让伤口迸出淋漓鲜血的感觉只会是疼！
芽衣现在好悲伤。琪亚娜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起身来到雷电芽衣的身后坐下，伸出手把她圈箍在怀中。身为人鱼的她没办法给予雷电芽衣更多的帮助，现在唯一能的就是陪伴和安慰。
身后柔软触感的相碰，这让原本因为诉说回忆陷入情绪而产生紧绷的身体得以暂时松缓，雷电芽衣微微仰头靠在琪亚娜的怀中，轻声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也从别人口中听过人有趋利避害的性格，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对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快得就像是素未蒙面，爱答不理的陌生人。
“你现在有我。”怀抱略微收紧的动作抚平内心的创伤，琪亚娜道：“我向芽衣承诺，在芽衣的父亲没释放前会一直陪着芽衣，保护芽衣，不会再让芽衣独自一人承受一切。”
“琪亚娜就不怕这只是我编造出的谎言吗？”能听到身后人儿的回答自然值得她感动，可对雷电芽衣来说，琪亚娜对自己的这种好总让她有种预感，自己或许会成为她的软肋。
“气味骗不了人，芽衣的悲伤我能感受到是真实的。”
“你啊。”
常年在深海中生活的人鱼体温自然比人类要低，可对于雷电芽衣来说，琪亚娜的怀抱却比任何人都要温暖，都更令她安心。
“琪亚娜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唉？什么问题啊？”话语节奏完全被雷电芽衣主导，这导致琪亚娜完全忘记之前那个问题是什么。
仰头靠于她的锁骨，心有灵犀般视线相交。借助火光驱赶夜色，琪亚娜看见雷电芽衣眼中倒映自己，美颜因近距离放大，最先吸引从眼睛到鼻梁过渡，下移至唇的数秒后琪亚娜便立即别过头去不敢再看，磕巴道：“芽，芽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这次，这次我会认真听。”
心脏的吵闹和冲动带来抿唇克制的动作，琪亚娜有些害怕，她要是遵循心的意愿可能会吓到雷电芽衣，要是这么做，朋友当不成了！
她想吻她，就像姐姐们和姐夫们接吻那样，可这种关系不是朋友，而是爱人。
侧头的动作带起轮廓略显分明的下颚线，琪亚娜的动作被雷电芽衣尽收眼中，“你希望我离开这 里吗？”
“如果离开这里，芽衣能不受贵族的侵扰，不再遭受旁人的冷眼，那我不会反对芽衣的决定。”这是琪亚娜沉默半响的回答，她或许明白幽兰黛尔姐姐为什么要让丽塔姐选择，她好像懂了一些，“我希望芽衣幸福。”收紧的怀抱逐渐放松。
“琪亚娜，我希望这个回答是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而非我。”琪亚娜给出的第一个回答显然没有让雷电芽衣满意，“琪亚娜内心希望我走吗？”
“.……不。”右肩上传来的重量，沉闷的哽咽，湿润的触感以及重新收紧的怀抱，是琪亚娜给出的第二个回答，“我不希望芽衣走。芽衣是我在陆地上唯一认识的人类，也是唯一愿意与我交朋友的人类，我，我不想失去芽衣。”
右手暂时从身后人儿紧束的怀抱中挣脱，放在她的头上安抚，雷电芽衣柔声道：“那就不走。”
“嗯。”
离开或许能逃避一时，可逃避不了一辈子。谁都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再说这片土地上还有她眷恋的人，有父亲还有琪亚娜。
雷电芽衣还有什么理由逃离这片土地？
“琪亚娜现在倒不像人鱼。”
“哎？”抬头。
眼圈哭得红肿像个孩子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雷电芽衣笑道：“倒像一只被欺负哭的小猫儿。”
琪亚娜嘟了嘟嘴，直白道：“那也是芽衣欺负哭的！”
“嗯。”这一点雷电芽衣不否认，“那琪亚娜要不要安慰性质的奖励？”
“我能先好奇一下奖励内容是什么吗？”
问出话语后得到的是怀中人儿无奈而又宠溺的叹气，然后是左侧脸颊传来柔软触感。
是一个吻。
【 海拍岸 】
深海 人鱼宫殿
幽兰黛尔看着自己小妹坐在贝壳上痴痴地发呆的模样不禁感到疑惑，加上之前偷跑和这次到陆地才三次，前两次回来还很高兴说自己在陆地上交到一位人类朋友等等，怎么今天回来话都不说，变傻了呢？
“幽兰黛尔大人，琪亚娜小姐这是？”发现琪亚娜状态不对，除了幽兰黛尔还有丽塔。
幽兰黛尔沉吟道：“我等会去劝劝她，丽塔，那个决定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花店还有父母经营，以后找个机会一起回去看看给她们报个平安就好，难不成，幽兰戴尔大人是希望我走？”
“怎么可能！”这话传到幽兰黛尔耳中，带来的反应相当于猫的尾巴被突然踩了一脚，可对上丽塔含笑的眸子后，瞬间意识到失态，“我当然为丽塔选择我高兴，就是怕你不习惯海底的生活。”
“习惯是需要过程。”丽塔温和道：“幽兰黛尔大人愿意陪伴我让我习惯这个过程吗？”
“我愿意。”回答脱口而出，不带片刻犹豫。
“那就够了。”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塞西莉亚妈妈还有西琳大姐外，两姐妹都被另一半拿捏死死的。
温存过后，就要放到为自家小妹解决问题上。
鱼尾拍打水面带起波纹的韵律已让琪亚娜知道来者是自家姐姐，“姐，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啊？”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幽兰黛尔猝不及防，她妹妹在陆地上没待几天就被人拐了？
“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亲了我之后，我当时没办法思考。”琪亚娜现在脑海中反复播放的是雷电芽衣仰头亲吻自己脸颊的画面。
幽兰黛尔急忙叫停，“等等，等等，信息量有点大。琪亚娜，你稍微从头讲一下你的事。”
陈述如何相识相知的故事时间并不算短，幽兰黛尔是旁观者，自然比琪亚娜这个当局者更能看清局势利弊。
“琪亚娜对她的情感如何呢？”
“依赖，不想离开她。”快速的回答过后带来的是更多沮丧，琪亚娜低沉道：“可我分不清这种情感到底是朋友，还是姐和丽塔姐之间的爱情。”
琪亚娜这副模样像极了当时和丽塔谈恋爱的自己，幽兰黛尔以过来人经验提议道：“琪亚娜可以试探一下，看看她喜不喜欢你，当时好像是丽塔先问的我。”
“我还以为是姐姐先问丽塔呢。”说实话，在丽塔姐正式交往前，琪亚娜一直都认为是她姐姐在情感上占主导权，可事实完全相反。
“琪亚娜，当你把心交给对方后就要为对方负责，也要为你负责。”话题重新转移到琪亚娜身上，幽兰黛尔道：“有时间我可以陪你去看，至少我要第一个知道小妹喜欢的人究竟如何。”
“姐，你到时候可别吓着她。”
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得到答案，琪亚娜顿时感觉心没那么堵，唔，又开始期待和芽衣下次见面了！
海边房屋
“醒了？我还以为雷电芽衣小姐你会多睡一会儿。”
贵族讨厌的声线，雷电芽衣真不想多听一句，“我听说，你有一条人鱼朋友。”
否认在此刻是徒劳，贵族能派两个侍从跟踪自己收集情报就证明那心中的怀疑，雷电芽衣沉声道：“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做什么？”贵族的语气嘲笑着她的天真和无知，“长生，还有深海中只有人鱼才能获得的秘宝，这些都需要你，朋，友，帮助。”刻意咬重‘朋友’二字听起来尤为刺耳
两个侍从为他带回消息时，城堡举办宴会升至高潮，消息更是让他捏碎了一直优雅执握的酒杯。
他当初选择这片靠海的封地就是为追寻人鱼的踪迹，长生和珍宝，他必须得到！
雷电芽衣抿着唇一声不响，贵族自知她态度强硬，但也不想在此消耗过多时间，“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你的那位人鱼朋友带到我面前，我就放了你父亲，而且再给你们一箱黄金不再为难你们。你需要务实一点，人鱼给不了你这些。”
比起长生和珍宝，此时美色就差了很多。他已经开出雷电芽衣无法拒绝的价码，摆在她面前的是友情和亲情的权衡。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贵族可太清楚这个道理。
“我不要黄金，只要你放了我的父亲，今后不再为难他，我就把她带到你的面前。”双手攥拳克制情绪，眼中的平静只是表象，藏于眼底的是岩浆般翻涌的情绪，雷电芽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我有一个要求，我要时刻在她身边，你们不懂人鱼的习性，如果她突然死亡，对你们应该是不小的损失。”
“聪明的抉择。”
白色的瓷瓶丢到雷电芽衣面前，头顶传来声音，“这药不会让她身体受损，明天你只要让她吃下这个，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雷电芽衣捡起地上的药瓶，又生怕贵族遗忘她的价码，“你也要放了我的父亲。”
“自然。”
贵族和那些侍从离去，原本拥挤的住处瞬间变得空旷，攥在手中的瓷瓶终究没逃过情绪的宣泄被重重丢在床铺，弹起，下落。
雷电芽衣抱膝靠坐在地面，因愤怒充红的双眼又因悲伤流下泪水，蓝白色的海螺从衣兜滑落掉地。
……
“这个海螺给你，只要芽衣来海边吹响它，我就能循着声音找到你，还是那句话，只要芽衣需要我，我一定来。”
……
物件勾引起脑海回忆，琪亚娜承诺的话语宛如此刻在雷电芽衣耳边回响。欲要拾起海螺的动作迟疑片刻后还是捡起，死死抱在怀中。
“对不起。”
血缘和情感羁绊是人活着无法抛弃的根，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有一丝机会，雷电芽衣都不会放弃。
“你会没事的琪亚娜。”
属于海洋的人鱼不该为陆地上的人类逗留，雷电芽衣做出这样的抉择就意味着要承担后果，无论今后琪亚娜对雷电芽衣的情感，恨也好，伤心也罢，总比失去性命要好。
次日清晨 海岸礁石
升于海边的太阳，散发的光亮在层层海雾遮挡下泛起璀璨的赤金，鱼肚白天际随着太阳的升起渐变成粉红与暖橙的彩霞。经受夜晚月光冷寂的海水在太阳照拂下泛起粼粼波光。
平复情绪后吹响海螺，沉闷的螺声传至深海，呼唤人鱼，而人鱼也遵守约定，应邀而来。
“芽衣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找我呀！”换好衣服后，二人并排坐在昨天的礁石下，昨天和姐姐聊完解开心结后，琪亚娜又变回开朗乐观的她，就连话语中都带了一丝俏皮，“不会是芽衣想我吧？”
“嗯。”
努力扬起语调不要让她发现更多情绪上的波动，可又不知现在该对她说什么话，右手紧攥的药糖藏于身后。
琪亚娜感觉奇怪，但却说不上哪里奇怪，不过看雷电芽衣右手一直藏在身后的动作难免有些疑问，“芽衣今天好奇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一些。”深吸一口气，雷电芽衣还是摊开右手攥着的药糖，掌心的温度好像都把糖给捂化了些，蜂蜜般黏腻的糖浆粘在手上，“琪亚娜，你相信我吗？”
不明所以的问话更是加深对面人儿紧皱的眉头，雷电芽衣内心不禁苦笑一声，她真的不适合说谎骗人，尤其是面对琪亚娜。无形的沟壑在昨晚做出决定时就已出现彼此之间，现在沟壑已经具象化，只要琪亚娜意识到不对想逃回海中，她不会阻拦。
陷入悲伤的思绪被右手腕覆上微凉的触感召回，粘黏在右手掌心的药糖则是被眼前的人鱼轻轻舔舐。直至怪味的药糖完全消失，掌心感受着她舌尖传来的湿润与温度，一下子让雷电芽衣红了眼眶。
"琪亚娜？
药效发挥，琪亚娜只觉得大脑越来越沉，眼前人儿的身影逐渐在视线中变得模糊，弥留的意识给大脑发送最后的动作指令，一吻落印于她的掌心。
“我一直都相信芽衣啊。”
人鱼想抬手为人类抹拭掉眼泪，身体却不允许她这么做，直挺挺靠倒在雷电芽衣的怀中是最后能 够给予的安慰。
不要哭啊芽衣，哭一点都不适合你。
像是睡着般，琪亚娜安稳地倚靠在所信赖之人怀中。而那分量成为压垮雷电芽衣紧绷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眼中涌出的泪水大滴大滴砸在怀中人儿身上，“笨蛋！琪亚娜你就是个笨蛋！明明你都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不逃啊！”
质问换来的是海浪拍岸，海鸥鸣叫，唯独未闻她的回答。
……
琪亚娜是在一片吵闹和颠簸感中醒来，长时间离海的干燥让她感觉头晕眼花，脱水乏力只得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长生’‘财富’‘宝藏’‘人鱼’。这些是吵闹声中提及最多的字眼。
“让开！如果你们还想要靠她找到财富和长生的方法就别把她当成动物围观！”
这声音在琪亚娜耳中可太熟悉。
“人鱼人鱼，虽然有人的部分但也是鱼，她现在这副模样只是伪装的外表，不会真有人把她当做人来看吧？”
“你！”
尖细的女声用讥讽的话语嘲弄着雷电芽衣，不过空气骤然流动带来空气湿润，也让琪亚娜恢复些精神，熟悉之人气息就在身前，身体被冰凉的海水涂抹驱散燥热的体温，嘴里也被喂进淡水。
“芽衣……。”呼唤等来的不是拥抱而是气息的远离，“呃。”下颚突然被用力捏住被迫抬起与身着华服男子对视。
贵族饶有兴致道：“光看脸的话，倒是有几分姿色。”
生得一副好皮囊怎么这张嘴和声音这么难听。琪亚娜皱眉想着，极力保持冷静，“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哈哈哈，从你身上？”贵族好似是听到笑话般，狠狠甩开捏住琪亚娜下颚，阴狠道：“我是要从人鱼身上找到长生的秘密，还有宝藏，你要是想乖乖活命就配合我的行动。”
不断张嘴，闭合缓解两腮被捏带来痛感，琪亚娜虚弱道：“长生的方法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但海底宝藏的地点在深海，这需要我给你们引路。”
困在陆地上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们下海，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把自己被困的消息用歌声传递到姐姐那儿，也只有这样她才有获救的希望。
“你现在能给我长生？”
琪亚娜的这番话顿时让原本还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目光向雷电芽衣望去，视线短暂接触后她便移开目光不敢与自己对视。
琪亚娜不禁惨然一笑，“人鱼的血是你们人类渴望长生最好的药剂。”
贵族道：“我怎么相信你没有骗我。”
“噗嗤。”嗤笑似是嘲弄贵族的多疑和无知，琪亚娜仰头道：“我想活着，仅此而有。如果你们不信，那就割破我的手腕，用我的血先找一个人试验。”
干净的刀具和巴掌大的金碗被侍从很快奉上，贵族突然道：“雷电芽衣，你为我们取血。”
碗和刀很快被侍从递到雷电芽衣面前，话语显然是命令，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雷电芽衣不知道她是怎么接过这些器具，只知道在划破手腕，举碗接血动作过程中，她始终没敢和人鱼对视，‘背叛’的滋味令她如此不安。
身体的修复能力在流满一碗血后，伤口逐渐愈合成刺眼的红痕。生命力从身体流逝的感觉并不好受，琪亚娜虚弱地喘息道：“现在你们可以找人，试一试。”
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妪很快被贵族的侍从带来，在被命令下颤抖地将碗中的鲜血浅尝一口。在场众人都看到了他们人生中迄今为止最为神奇的一幕。
老妪的白发在以众人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油亮垂至腰间，那满脸的褶皱也舒展开来，佝偻快要成句号的身形也无形的力量促使，一点点挺直。
六七十岁的老妪瞬间变回二十多岁亭亭玉立的姑娘！
下一刻，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把目光都落在这条人鱼身上。这种目光在雷电芽衣看来太过可怖，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概括在场权贵的那种眼神，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饥肠辘辘的饿狼遇到肥美壮硕的羔羊，流浪汉遇到珍馐美味，拆骨入腹吃食殆尽。
这就是他们看琪亚娜的眼神，人要进食的眼神。
已经有不少贵族抽出腰间的佩剑，踱步向琪亚娜的方向走来。长生欲望的驱使下，人饿了，该吃饭了。
“住手！你们如果只因为眼前这点利益就弄死这条人鱼，深海的财富又有谁能带你们去寻找！”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高大的青年贵族已经把他的佩剑抵在面前渔民的脖颈，厉声道：“怎么处置是我们的事，何时轮到你这个平民插手！”
贪婪，自私，狡诈，这些卑劣的词语安放在场所有的贵族身上毫不过分。
雷电芽衣咬牙，张开双臂死死把琪亚娜护在身后。行动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如果现在让步，等待琪亚娜的只能是死亡！
“绅士们，收起你们的佩剑，雷电芽衣小姐说的不无道理。”贵族话语出声让在场剑拔弩张气氛得以缓和，他把青年贵族抵在雷电芽衣脖颈的佩剑按下，适时道：“只有她活着我们才能分享到足够的血液一起长生，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深海的宝藏，不是吗？”
贵族的话明显比雷电芽衣更有威望，众人皆是迟疑片刻后三三两两收起佩剑，他高声道：“我以萨福家族世代相传公爵爵位向在场诸位立下承诺，接下来航海之旅，我们将共享长生恩惠，聚敛世界深处秘宝，我们将会是征服海洋第一批先驱者！”
金碗盛放的血液被萨福一饮而尽，动作在雷电芽衣看来像是人退化成野兽。
四十多岁的他恢复往日风采，变为二十多岁青年俊俏模样。金碗置地发出发出‘咣当’连圈声响后归于平静，萨福手背抹掉嘴角因未及时吞咽留下的血渍，激昂道：“接下来轻诸位移步宴会厅进行庆祝，今夜过后，长生将不再拒绝人类！”
脚步声和人群话语喧闹声离去，一串钥匙也被萨福丢给雷电芽衣，道：“她接下来由你照顾，有什么需要就去和外面水手吩咐，记住别让她死。”
“是……。”
言语交谈如达成某种交易般，这话就像是说给琪亚娜听，嘲弄人鱼无知，人类面对足够庞大的利益都能手足相残，何况是朋友。
【 无怨恨 】
因人聚集而变狭小木舱，在贵族们离开后，徒余二人的空间又尽显空旷。
“芽衣，你能别离我这么远吗？”一步之遥距离，明明如此之近，却又是现在琪亚娜无论怎样都无法缩短的距离琪亚娜努力瑟缩起身子，疲惫道：“好冷。”
“为什么不问我背叛你的原因？”
“我相信芽衣。”怀抱带来久违温暖，即便身处此地却也让她倍感心安，鼻尖细嗅她脖颈的香气，琪亚娜缓缓道：“其实今天早上我就感觉到芽衣情绪有点奇怪，在芽衣拿出那颗糖前，我就闻到了药味的苦涩。原因，我猜应该和芽衣父亲有关。”
演技最为拙劣的演员遇上最为捧场的观众，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配合演员表演。雷电芽衣只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你当时明明可以逃，现在你也有权利恨我，这些你都可以。”
“嗯，我可以，但我做不到。”琪亚娜半眯眼睛，嘟嚷道：“如果非要对芽衣这种行为有一种感情的话，那也只是责怪......，不过也辛亏芽衣没有告诉我，不然在那群人类贵族前，我糟糕的演技可能就露馅了。”
都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打趣，雷电芽衣真的不知道是该夸琪亚娜乐观还是心大，话语最终付诸一声浅笑。
“家人很重要，我能理解芽衣所做的决定。”琪亚娜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让我这几天有点小脾气吧，毕竟芽衣什么都没告诉我。”
虚弱之人所说话不免让听者心生怜意，雷电芽衣担忧道：“琪亚娜，你应该能有让自己离开这里办法？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我会用歌声发送求救信息，目前我们唯一要做到的事就是争取活着的时间。”
活着，听着简单，可以琪亚娜现在的状况看又谈何容易，怀中冰块般和死人失去生命体征温度所差无几，她能活到得救的那天吗？
琪亚娜道：“芽衣，能帮我弄盆海水吗？让我进去待一会儿，我就能恢复很多。”
“我现在就帮你找。”
怀抱放开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琪亚娜抬头，用唇轻蹭雷电芽衣嘴角，蓝色眼眸即便黯淡也没有失去停留在雷电芽衣身上深情般注视，无论如何，这眼神怎么都不像是看朋友眼神。雷电芽衣此刻承受不住琪亚娜太过炽热视线，只得转身欲要离去留给她远行的背影。
“芽衣不想要长生吗？”琪亚娜突然道：“其实很划算吧，抓住一个人鱼只要不杀死，循环利用，她的血或许足以让全世界人类得到长生。”
雷电芽衣不明白琪亚娜现在突然说这种话的含义，欲要推门的手因此止住。长生，这个词汇太过遥远宏大，光是听着就倍感奇幻，在雷电芽衣认知中，长生更像是对短暂而又璀璨生命的一种亵渎。
“我不想要长生，琪亚娜，或许我这个背叛过你的人说出以下这些话可能让你听着很好笑……我没办法接受伤害你，人退化成动物那般模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可人类的生命会有尽头。”
“我认同琪亚娜这句话。”经历过死亡被她救起，雷电芽衣才能体会到活着的不易，“不过我可是直面过死亡的人，是你救下我，给我重新面对一切的勇气，人的一生以短暂而绚丽多彩，我想还是人类正常的寿命更适合我。。”
真是犯规的回答啊。
琪亚娜默默想着也不再多问，门扉开合声响还有那句温柔：“等我回来”
一人大的木桶很快被身着铁色铠甲侍卫抬来，一桶桶海水倒入，很快装满木桶一半，侍卫本想把人鱼架起放里面，没想到雷电芽衣先一步阻拦，“萨福公爵是让你们配合我，而非让直接接触她。”此话一出，两个侍卫的脸色瞬间变得像吃死苍蝇般难看。
雷电芽衣面不改色道：“以后还需要你们的忙碌，现在请离开这里。”
铁靴踩木发出大声吱嘎响动，木门被摔后外面传来唾弃骂声，无不表示两位侍卫被雷电芽衣话语气得不轻。
水温虽比不过深海凉爽，有海水泡着总比没有强，“呼，可算活过来了。”木桶狭小无法伸展鱼尾，拍溅出水花足以说明琪亚娜精神逐渐恢复。
“琪亚娜有考虑过接下来怎么办吗？”雷电芽衣看着水里的琪亚娜问着，又道：“血今天不取就是明天取，没离开前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们想要来拿就好。”琪亚娜耸了耸肩，颇为无惧，“芽衣，你帮我告诉那个人类贵族，说要向西南海域全速航行五天才能到达宝藏的地方。”
“嗯。”默默记下，雷电芽衣忍不住担忧道：“琪亚娜，你的身体还能撑过5天吗？”
“我必须能。”不为别的，为了我们都能活下去，为了你能回家见到你的父亲，我必须撑过去。
她的话语没有让雷电芽衣微蹩眉头放松，琪亚娜决定扯开话题，“芽衣要不要听我唱歌啊？虽然之前和姐姐们练习过，但要是紧张跑调，芽衣可千万别笑我。”
“唱歌？”跳转话题跳转太快让雷电芽衣都来不及反应。
“是人鱼的歌声哦。”琪亚娜眉眼弯弯，木桶里长长的人鱼尾巴上下摆动，倒是和小狗摇尾有几分相似。
空灵缥缈声音携着旋律哼唱音符，在她耳边响起的那一刻，不久前因生病而造成记忆锁闭在此刻让风吹出缝隙。生病那天，她听到歌声不是梦也不是幻觉，琪亚娜从那时起就已经在帮自己。
“芽衣，我没跑调吧？”
“没有。”雷电芽衣由衷道：“至少在我听起来没有跑调，很好听。”
5天的时间并不好过，取血过程中两名侍卫全程看盯雷电芽衣动作。一天至少取血两次，每次取血都要在第一次取血的左动脉划上一刀，刀口按压划过皮肉，流出浓稠的鲜血。
伤口带来的疼痛只有一次，习惯疼痛后自然也就麻木，留下的痕迹则是动脉上永不会消褪的刀 痕。
只有流淌满满一碗，一次取血才算结束。在每次取血后，琪亚娜也是疲惫地沉入木桶的海水中通过睡眠进行气力恢复。
雷电芽衣曾向萨福公爵提出一天只取一次血要求，得到回答却是：“如果无法提供一天两次的分量，我们不介意找到财宝后杀掉她，又或者你想让她现在死。”
她什么都帮不到她！
这是最后一天的取血，琪亚娜一反常态没有再潜入水中睡眠恢复，而是把鱼尾费力幻化成双腿，以人的模样枕在雷电芽衣腿上。微微张口浅呼着气，长期失血外加离开海洋的时间过长，已经让她整个人蒙上一层病态的苍白，仿佛你只要轻轻一按，就能用指尖在她裸露在外肌肤上印刻下斑驳的青紫。
雷电芽衣想起父亲曾经给自己读的童话故事，故事的结尾并非那童话那般美好，人鱼终究没能用毒剑刺穿王子的心脏换来救赎，太阳升起时分她就变成海中泡沫，破碎凋零，就好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这个王子也从未认识她。
琪亚娜现在给雷电芽衣就是这个感觉，海面泡沫，斑驳多彩又脆弱易碎。
“芽衣又在皱眉头啊。”
“琪亚娜没睡着吗？”
琪亚娜点了点头，如实道：“芽衣身上的气味太悲伤，我想睡也睡不着啊。”
“那我离……。”
“别走。”话音未落就被枕在腿上的人儿握住手腕的动作打断，琪亚娜虚弱道：“你要是离开我没办法保护你，今天晚上姐姐她们就会袭击这支船队，我会送芽衣回家，让你和你的父亲团聚，但现在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我不走。”这句话带来安心程度明显让琪亚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雷电芽衣一直有个疑问盘踞在脑海中，道：“琪亚娜，这艘船不仅有贵族还有士兵，你们要怎么打得过他们？”
“不靠蛮力。”琪亚娜打算卖个关子，但也忍不住叮嘱道：“晚上听到声音千万别出去，一切有我。”
深夜
半梦半醒中，舱门外传来重物掉落海水发出的‘咚咚’声，起初让雷电芽衣不禁怀疑是船上的人在向海里扔什么东西，但声音并没有停愈发加大却让她疑心大盛，隐约间有歌声吟唱，随后是人群尖叫，甲板传来侍卫高声呼喊，火光还有哀嚎。
外面出什么事了？
油灯散发出微醺光亮映着琪亚娜的侧脸，半光半暗衬托下，那份雷电芽衣记忆中最为熟悉稚嫩澄澈而又灵动的模样，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
琪亚娜坐起身来道：“芽衣，扶我一把，然后等外面没有动静我们出去。”
雷电芽衣有些不放心，“琪亚娜，如果我们遇到那些侍卫你会没命的。”
“不会。”琪亚娜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道：“他们……算了芽衣你还是别知道为好，相信我，声音结束我们就出去。”
“好。”
外面混乱嘈杂声音逐渐平息，不时呼啸的风声和火把燃烧柴薪‘噼啪’声响逐渐站回主导。
黑压压的浓云遮住月光，琪亚娜把右手搭在雷电芽衣肩上，而雷电芽衣则是一手搂着身旁人儿的腰部，一手提着油灯小心翼翼向前走着。
刚出船舱，扑面而来的腥臭险些让雷电芽衣作呕，这味道就像什么东西被海水浸泡腐烂变质一样。
甲板上海风拂面很快吹走刚才闻到腥臭带来的不适感，船锚把船定格在海上未再航行，二人同时来到船边。现在只要琪亚娜想就能离开这处樊笼，这样也意味着她们面临分别。
“你们两个愚民究竟做了什么！”萨福公爵气急败坏叫骂声倒让琪亚娜颇为意外，这五天应该没有贵族能拒绝‘长生’血液诱惑，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琪亚娜望向声音来源，淡然道：“你们想要我的血获取长生，我只是听从你们的索取，把我的血给予你们。”
“血？好，好，很好！”萨福很快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就是因为他们喝了这只人鱼的血才变成那副鬼样子，“竟然被你这怪物摆了一道。”
“你们已经得到长生，又何苦为难她。”雷电芽衣沉声道：“贵族已经拥有常人无可比拟的财富又为何贪婪海洋？如果你们能返航，单论收获到的这份长生就该知足！”
“长生？哈哈！长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在萨福公爵耳中听来就是讽刺拉满，癫狂的笑声更是让雷电芽衣不解，她自认为没说什么让人发笑的话。
笑声逐渐染上雷电芽衣不能理解的悲凉，猛烈的海风驱赶遮住月亮的浓云，一方光亮落于甲板上。
萨福公爵半张脸已经被鱼鳞覆盖变得不人不鬼，最可怕的是被鱼鳞覆盖的那半张脸眼睛已经变成了鱼眼，黄色的眼白，兀自睁大的黑色瞳仁，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雷电芽衣几乎是下意识看向身侧自己搀扶的琪亚娜，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萨福公爵癫狂道：“她的血根本不是长生的关键！她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就是你身边这条人鱼的血，害得我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个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萨福从腰间掏出火枪，黑洞枪口直指白发人鱼，狠厉道：“她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下一瞬间，扳机扣下，带出‘砰！’的一声枪响。
“琪亚娜！”身体挡护在人鱼面前。
火药弹丸与枪口管道摩擦产生缕缕白烟，弹丸命中身体，但命中的对象不是人鱼，而是雷电芽衣。
“芽衣！”
眩晕耳鸣，抬眼费力对上她护下来的人儿。
走！离开这儿！
欲要张口的话语却变成鲜血，从喉咙中咳涌而出。视线发黑，雷电芽衣只能凝聚仅剩无几的力气对身前的人儿奋力一推，想把她推进海洋。
欲推的手臂被紧紧攥握，短暂的凌空感过后是周身被冰冷环绕，海水浸没口鼻同时剥离体温，如此冰冷，如此窒息，却又如此熟悉。
这就是海，包容一切的海，也是琪亚娜·卡斯兰娜生活的海。
念及于此雷电芽衣忍不住笑了笑，呛灌口鼻海水以及心头的冷痛比不上此刻缥缈而又真切的幸福。
死亡真正来临的前一刻人都会回忆过往，站在原地，回望过去十六年的人生，除去父母和琪亚娜，她竟然无法再记住更多人具体的容貌和名姓.....父亲入狱后周围的村民对她避之不及，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从未伸出手拉自己一把，自己又怎么会记住他们。
如果说父母是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儿，教会她独立和自爱。那琪亚娜就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伴自己，想法设法帮助自己的那个人儿，那是她的人生第一次与另一个人有了交集。
因求死而意外相遇，她将眼中失去光芒的自己从冷冽的海水中打捞带回人间。她承受自己那时无名发泄怒火，给予自己那时最为需要的陪伴。
心早已被生活狠狠打碎成片散落海滩，她耐心又眷恋收集那些碎片，像是珍视自己所有物一般在阳光下不舍而又缓慢抚摸。那些碎片被她拼成完整的心归还自己，拼接碎片的粘合剂是信任和陪伴，是时间和爱意。
或许听来可笑，但雷电芽衣却认为在这之前的三次见面却比和他人认识三年还要久远，还要熟悉。
背部传来微弱的触感，恍惚间，雷电芽衣想起与她初见的那一晚，她于冰冷海水沉沦欲求死亡，却被人鱼打捞拽回人间。
......
“不是的芽衣。能幻化是能幻化的，不过我还不会人类的走路，而且不能离开海洋太久，呃......最重要的是我幻化双腿的话，是，光着，没衣服穿。”羞涩的她。
“姐姐和我说，物品的价值是由人来赋予，所以这次烤鱼对我有很大的意义，呃......大概就是作为朋友间的第一顿饭，我很满足！”认真回答自己问题的她。
“芽衣，我先回去了。这个海螺给你，只要芽衣来海边吹响它，我就能循着声音找到你，还是那句话，只要芽衣需要我，我一定来。”给予自己承诺的她。
“我不希望芽衣走。芽衣是我在陆地上唯一认识的人类，也是唯一愿意与我交朋友的人类，我，我不想失去芽衣。”流泪表露心迹的她。
“我一直都相信芽衣啊。”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她。
......
唇传来柔软贴合的触感让雷电芽衣泪流满面。
她一点都不想死！她想活下去，活下去见到父亲，活下去和琪亚娜一起做她们想做的事，想和她一起携手看遍人间烟火，阅览众生百态，想和她一起走过余生。
她们之间，她才是最不想放手的那个人！
【 星寻月 】
吻代替言语激烈的情感，琪亚娜紧紧拥住怀中人儿，口中弥漫铁锈的腥咸阻止不了她继续加深这个吻。
琪亚娜不知道这种情感代表什么，意味什么，是朋友的喜欢还是姐姐所说的爱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件事，血花绽放的一瞬，子弹打在把自己护在身后人儿的身上，她感觉全身血液被瞬间按下时停凝固，明明她没有受伤，可心脏传来的感受却是一阵痉挛的抽疼，仿佛那一枪是真真切切‘打’在琪亚娜心上。
多余的思考只会浪费时间，琪亚娜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她不想失去雷电芽衣。
她说长生可能是一种诅咒，她不喜欢长生，琪亚娜知道。
怀中人儿呼吸趋于平稳，琪亚娜恋恋不舍结束这个吻，拇指微微摩挲她的脸颊，轻声道：“明明说好要陪你一起去做那些你想做却没做成的事那些事。”
书店，梨子糖，还有庆典......她都不能陪她一起去完成。
琪亚娜苦笑一声，不舍道：“我可能要变成小狗了。”对不起芽衣，我要食言了。
我的离去会结束这份诅咒，你会带着第二次生命回到陆地，回到家人身边。芽衣，你要活下去。
深海 人鱼宫殿
雷电芽衣是被心脏声吵醒，剧烈跳动带来身体的轻微不适止不住让她微微张嘴进行辅助呼吸。
蓝白色宫殿穹顶映入眼帘的不真实感让雷电芽衣感到恍惚，“这是死后的世界吗？”
“这不是死后的世界，孩子，这是深海人鱼的居所，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应该类似王族的宫殿。”
突然响起的女声并未让雷电芽衣心头一惊，声音自带的柔和则是让原本烦乱的心跳放缓，额头被指尖触碰带来的凉意让刚刚苏醒困顿的大脑恢复些许清明，雷电芽衣发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您是？”
眼前的女子在发色和瞳眸方面和琪亚娜别无二致，容貌也有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就是气质，如果说琪亚娜的灵动是海洋中的精灵，那眼前女子就是海洋本身，温和又充满包容。
女子柔和微笑道：“塞西莉亚，不过琪亚娜母亲的身份或许更能帮你打消顾虑。”
琪亚娜......母亲？等等，明明火枪已经穿透自己心脏，从人类认知来说雷电芽衣已经死了，那现在她还活着？琪亚娜，琪亚娜又去哪儿了？
苏醒后就会思考，脑海有太多疑问想要获求解答，目前首要就是问清琪亚娜下落。
仓促起身，张嘴未发一字却被眼前的长者先用手势制止，塞西莉亚目光略微复杂在这个孩子身上踌躇，道：“孩子，在我告诉你琪亚娜下落前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啊，好。”面对长辈雷电芽衣不免紧张。
“在你看来，你和琪亚娜的关系是什么。”
“......我不确定。”或许她本可以用朋友这一概念混淆关系，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琪亚娜比朋友更重要！
这个回答倒是能让塞西莉亚接受，至少能明确，眼前这个孩子对琪亚娜有感情，至于如何面对这份感情就不是她们能够插手的事，“孩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雷电芽衣。”
塞西莉亚微微颔首，“接下来我说的话需要芽衣你认真思考，正视你们的感情，当然最后去留的选择权在你，无论你如何决定，我们还有琪亚娜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语气不变，可在雷电芽衣听来，明显感觉到温和表象下藏着深不见底的严肃，这也让她正襟危坐，竖起耳朵认真听塞西莉亚接下来的话。
“人鱼的血不是长生的关键，人鱼的心脏才是。”塞西莉亚直言道出长生的秘密，缓缓道：“你应该亲眼目睹喝下人鱼之血的人类后果，被贪念和欲望驱使下总会有人触碰长生的禁忌，触碰禁忌的后果就像你见到那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他们最终无法融入海洋也无法回到陆地。”
“我知道。”
萨福公爵那副模样迄今为止都让雷电芽衣印象深刻，可咎由自取自然也不配让她心生怜悯，只得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塞西莉亚的话。
“芽衣，人鱼一生只会选择一位伴侣，选定伴侣后，她们会把心脏用特定方式献出，伴侣接受心脏后则会和人鱼共享长生。”
“您的意思。”话说到这儿，雷电芽衣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右手不急觉攀附心口，颤声将那不算真切的猜想说出：“我现在身体里的心脏属于......琪亚娜？”
“没错。”
最可怖的猜想得到最肯定的应答，雷电芽衣整个人瞬间抽走全部气力，她没办法用词语形容现在心情，大脑一片空白，不时发出嗡鸣之声，耳边依旧是塞西莉亚的徐徐话语，“伴侣在接受人鱼心脏，也代表接受第二次生命，可当伴侣心脏损毁，第二次生命走向终结，迎接人鱼和伴侣的只有死亡。”
“琪亚娜呢？琪亚娜现在怎么样了？”她把心脏给了自己，那她现在是不是有危险？
“她现在没事。”话虽如此，但长者紧皱的眉头在雷电芽衣看来并不简单，塞西莉亚继续道：“芽衣你现在可以回到陆地继续和你的父亲过普通人的生活，人鱼的心脏不再适应深海的水压就会替代原本受伤的心脏，你依然人类，不会受到永生的困扰。”
“我能回去？”回到陆地这件事在‘背叛’琪亚娜，踏上贵族云集的那艘大船开始雷电芽衣就未曾想过，她还能回去陪父亲吗？
塞西莉亚点头，补充道：“这也是琪亚娜希望你做出的选择。”
这个选择太美好，美好到不真实，就像梦，“我......我想见见琪亚娜。”比起回家，雷电芽衣更想再见琪亚娜一面，“请您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芽衣，你们不该再见。”塞西莉亚眉头微皱，道：“这是为你好，琪亚娜她现在不想见你。”
“可我想见她。”雷电芽衣执拗道：“我知道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伯母，琪亚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您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回到陆地，重新过正常人生活的选择听起来很美好，可选择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心安理得接受这些选择而不付出相应代价哪会有这么好的事？又或者这些选择背后早就明码标代价，不过是有人替她支付。
“母亲，您别难为她了。”
冷冽沉稳的女声在门口处响起，金发柔顺被束成高马尾披散在肩，幽兰黛尔目光复杂地看向雷电芽衣道：“你想见琪亚娜对吧？”
“请带我去见她。”雷电芽衣坚定道：“我必须见她。”
“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幽兰黛尔向雷电芽衣伸出手，“有什么问题我路上给你解答。如果可以，记得和她做最后的道别，或者带她回来。”
最后的道别？
“她现在在哪儿？”
“琪亚娜说是在你们经常见面的那处礁石，这个地方好像只有你和她才知道。”
路途漫长而又短暂，漫长因疑问得到解答带来沉思，短暂则是因看到礁石后思绪被打断，幽兰黛尔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俩。”她已经帮小妹把人带到，接下来时间是她们两个人处理时间。
世界从未有永远的黑夜，也从未有永远的白昼。黎明和黄昏是二者交替的过渡，周而复始。
琪亚娜看见太阳从视线尽头的海平面缓缓升起。海雾浓重迷晕双眼，太阳露出的一点金色也晕化开来在视线中逃逸成海面粼粼波光，云霞大片片铺开，赤红挂在天边，如血如火。
介于黑夜与黎明间的海风送来她的气息，“来了啊。”琪亚娜费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独自承担这一切！”从幽兰黛尔得知一切后，雷电芽衣觉得她目前为止经历过的复杂情绪都源自琪亚娜，艰涩道：“你救了我却想让我离开，然后一人带着长生孤独死去，琪亚娜你这算什么啊！”
如果人鱼选择的伴侣想要回到陆地过普通人生活，舍弃长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人鱼离开伴侣来到陆地，在一天黎明到独自忍受脱水变成泡沫死亡。
“也不算孤独啦，这不还有芽衣来和我告别吗。”琪亚娜努力扬起语调不要让她担心，抬手抹去身前人儿眼角泪花，调侃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找芽衣的麻烦，回去后芽衣和你的父亲鸦能搬离这座城镇在新地区，重新开始新生活，听着真好不是吗？”
“别说了！”明明受了这么多伤却还是要在自己面前扬起逞强的微笑，心中没来由升起愤怒和无力让雷电芽衣人生中发了第一次火，“琪亚娜，你明明可以自私一点把我留在你身边，你明明可以不死啊！”
“芽衣不喜欢长生，我不能勉强。”
或许在人鱼看来长生并非太过重要的事情，人类也渴望长生，可在船舱里，雷电芽衣说人类的生命因短暂而多彩绚烂，长生并不适合她。
那芽衣大抵是讨厌长生。
琪亚娜轻声道：“芽衣不必为此自责，也不必感到负担，这都是我心甘情愿。”
“我并非讨厌，琪亚娜，只是我从没预想到长生会降临在我身上。”额头相抵，雷电芽衣悲伤道：“长生意味着，我要看着时间从我身边流逝却感受不到时间的刻痕，看着时代一次次更迭而感到麻木，世间一切在变我却不变，熟悉的人都从我身边消失，连记忆都变得模糊，这样的长生我当然惧怕。”
“我的死亡会带走它，别怕。”
“我害怕它们，但我更害怕你离开我。”雷电芽衣未注意到这句话出口后，琪亚娜脸上浮现何种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已然痛哭流涕，“琪亚娜，活下去，长生的这条道路你陪我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那......我该以什么身份留在芽衣身边？”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轻声却也郑重，哽咽却也坚定，雷电芽衣牵起她左手的手腕，动脉的那处伤痕是自己给她留下的印记，吻虔诚落于那处，结痂的伤痕被温热唇瓣触碰带来的麻痒直抵琪亚娜的内心，鼻尖的酸涩更是让琪亚娜止不住滚落大滴大滴的泪水，“我不想你死，琪亚娜我想你活着，我们一起活着。”雷电芽衣做不到，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琪亚娜死亡，自己得到第二次生命回到陆地能毫无负担的活着，“为了我，活下去。”
没有生物不惧怕死亡，琪亚娜也是如此，哪怕做出赴死的决定后，她还是怀着求生的私心告诉幽兰黛尔，如果芽衣执意要见她一面就来她们都知道的地方找她......如果错过，那迎接阳光变为泡沫的死亡也是不错的结局。
“我......想活下去。”
雷电芽衣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吻我。”就像童话故事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最后的结尾，并非人鱼的变成海上的泡沫孤独死去，而是于所爱之人共度余生拥吻。
在太阳完全升起前我们亲吻，不惧凡尘和世俗的眼光，仅作为彼此重要之人。
年龄带来的阅历经验让她们都不懂如何接吻，最开始仅是唇与唇的贴合远不能满足彼此占有和被占有的内心，试探过程中难免相互碰壁，碰壁带来调整和磨合，最终寻到合适角度便是心与心的交融，缠绵致死。
身为主导者的雷电芽衣自是不会放过惩罚琪亚娜的机会，较劲般的掠夺让身下人儿发出细小呜咽的声音。可即便如此承受者也没伸出手把自己推开，只是揪着她被海水润湿的衣角，用氤氲水雾湿漉漉的蓝色眸子眯望自己。
琪亚娜知道她罪有应得。
深吻分离扯出白色丝线，淫靡诱惑。浅吻落于嘴角带着安抚，琪亚娜则是欲求不满，恢复气力后就伸手把雷电芽衣抱住，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亮晶晶的眸子一扫之前黯淡落寞，则是可怜巴巴把头贴在她的锁骨，脸埋在她的胸脯。
雷电芽衣问：“不开心？”
“是太开心。”
就像是做梦一般，或许有过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可当幻想变成现实却得到巨大的心理满足，琪亚娜仰起头望向身上的人儿，由衷道：“谢谢你芽衣。”
雷电芽衣道：“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为什么？”琪亚娜歪头。
“就当是个秘密吧。”
“啊？芽衣好坏啊！”
“不喜欢？”
“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琪亚娜轻声道：“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是。”
爱挂于嘴边是轻浮，羞于表现是胆怯。
或许她们还年轻，不懂如何经营感情，但感情需要的更多是时间磨合，她们彼此最不缺的也就是时间。
谢谢你救下那时想要寻死的我，给予我勇气，让我活下去重新面对这个世界；谢谢你信任我，理解我，愿意为我考虑尊重我的选择；谢谢你来到我的生活让我有幸遇见你。
